走到她身边,关小了水,“我来洗碗吧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倘若那时你就这么将我丢在国内,当从未生过这个儿子,或许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该做的。
至少如今我会快乐许多。
同一句话再度掠过他心头,他再次保持了沉默,没有说出。
他曾经问过,七年前,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。
“妈,为什么你要把我带来美国?”
云决明还能嗅到那种气味,混合了樟脑,某种除臭剂,空气清新剂,还有久久不开窗的沉闷味道,全都混合在一起。空气中扬起了厚重的灰尘,借着从窗帘前透出的一丝光线,能看得清清楚楚。母亲就坐在窗前,对着镜子梳着自己的头发。
听见他的声音,她惊异地回过头来——那是她第一次出现那种眼神,但云决明觉得是应该的,那是他来了美国两个月后,第一次开口叫妈。
他那时好害怕,全身上下都在颤抖,明明外面骄阳似火,八月的尾巴还紧紧地与炎热交缠在一块,云决明却觉得身坠冰窟,仿佛一个人赤身倮体地在暴风雪中行走,冰渣找到了肌肤上冻裂开的痕迹,如嗜血的藤蔓般钻了进去,牢牢吸附在每一块肌肉,每一根骨头,每一条血管上。至今,这冷气仍然伴随着他,仍然藏在心中,让他在冬天极度畏寒,让他即便在盛夏也禁不住哆嗦,冰霜覆盖血色,于是他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苍白。
“你怎么了?”母亲问道。
她的声音并不平静,但也没有抖动,只是有种诡异的瑟缩,好似她也害怕自己的孩子——但又不是老鼠遇见毒蛇的恐惧,而是一种说不出,似乎基于良心和母爱而诞生的惧怕。母亲竭力让自己的神色保持不动声色,保持惯常的那种冷淡,但一与她的双眼对上,云决明就明白了。那就像在黑暗中猛然炸开的火花,只有短短一瞬,却也足够他瞧见真相。
母亲知道。
她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一切;她知道谁离开了这间卧室,谁又进了他的房间;她知道谁的手捂在了她儿子的嘴巴上;她同样嗅到了喷在她儿子脸上的恶臭,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;她清楚自己会在床单上找到什么;她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。
云决明直觉自己那时候应该大吼大叫,失声痛哭,把屋子里所有能用来砸的东西都砸个粉碎,包括那难看的花瓶,几瓶恶俗的香水,磨损了的床头柜,细细的四角凳子,被厚重窗幔遮盖的玻璃,还有母亲脸上企图粉饰太平的面具。他应该抓起家里的菜刀,在继父进门的刹那就狠狠地捅他几刀,或者是一把枪,电影里都说美国人有枪,他要去别人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