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胤永熙二十一年，腊月廿八，京师初雪。雪片如撕碎的戏词，一片片落在旧帘胡同的梨园“凝春榭”瓦脊上。寅时未至，班主柳三眠披狐裘执灯笼巡夜，行至后园古井，忽闻井底有女声低唱《牡丹亭》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……”声调幽咽，似断非断。柳三眠大骇，俯身照井，雪光映出一张水胀苍白的女面，水藻为发，胭脂犹存——正是昨夜失踪的旦角沈雪依。井沿积雪上，却有一行赤足血印，自井口蜿蜒至戏台，仿佛有人登台而舞。京师早传“凝春榭”有冤魂，凡旦角披凤冠必见红鞋自舞，柳三眠不信邪，今却双膝发软，灯笼坠地，火舌舔雪，嗤然熄灭。
次日清晨，九城兵马司围园，却不敢擅动，因沈雪依乃今上御口亲封“雪音娘子”，三月前曾入宫唱《长生殿》，赐金簪一枝。消息递进大内，永熙帝震怒，掷折朱批：“着即日复秦莞官位，限期七日破案，逾期以欺君连坐。”圣旨午门宣出，雪犹未停，百姓跪听，皆呼“青天再世”。秦莞，字怀瑾，昔为大理寺少卿，三年前一桩“国舅失银案”被诬贬庶，今白衣尚未除，即披四品绯袍，乘单骑入京。雪打乌纱，马嘶朱雀街，秦莞抬眼望“凝春榭”残匾，低叹：“雪夜看戏，非祥即殇。”
秦莞入井验尸。女尸喉骨有青紫指痕，显被扼死后投井；然十指指甲尽翻，似曾抓井壁求升。更奇者，女尸足底无鞋，却用红线缝“魂”字于脚掌，针脚细若游丝。秦莞以白酒沃尸，雪光下见尸身隐现戏妆，额点朱砂“梅花钿”，唇染西域“胭脂醉”。班众泣告：沈雪依昨夜演《窦娥冤》，临下场犹笑曰“明儿给皇上唱新折”，谁料香消。秦莞命封台，不许再唱，却闻鼓声自幕后隐隐，似有人击板而待。差役奔出回报：“鼓上无槌，鼓面自鸣。”秦莞眉蹙，知此案非人非鬼，必藏第三股势力。
暮色四合，兵马司副指挥使楚迁押一青衣小生来，名唤燕迟，年二十，眉目如画，却冷若冰。楚迁附耳：“此人昨夜子时潜园，携血衣一件。”血衣展开，正是沈雪依所穿蟒袍，胸口破一洞，似被利刃剜心。燕迟不跪，只淡淡道：“我乃来收尸，非来害命。”秦莞注目其手，指节有厚茧，非练琴乃练剑。燕迟抬眼对秦莞：“大人若要真凶，先解《牡丹亭》第十出‘惊梦’暗语。”言罢闭口，雪光映他唇色，竟与死者胭脂同艳。秦莞心中一动，命人押燕迟入厢房，自执灯笼登台。戏台积雪，脚印凌乱，却有一行浅痕，自上场门至下场门，步距三尺三寸，恰合“魂”字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