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仪宫的秋意总比别处沉些，暮色如砚台里化不开的浓墨，将殿宇的轮廓洇得模糊。
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，却驱不散殿内的滞闷。
王昭君坐在案前，指尖反复摩挲着《北夷秘史》的深蓝封皮。
书页间夹着的干枯野菊是前日青禾从庭院里采来的，如今花瓣已泛出褐黄，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。
自那日在藏书阁翻到“寒冰女神转世”的记载后，“容器”“献祭”这两个词就像暗处滋生的藤蔓，日夜缠绕在她心头。
连夜里做梦，都会梦见极北冰原的漫天风雪裹挟着刺骨寒意，和一道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女神身影，在苍茫雪色中若隐若现。
“公主，窗台上有您的东西。”青禾轻手轻脚走进来，手中捧着个精巧的竹编小盒，盒面上别着一朵已晒干却形态完好的青莲——那是李白惯用的记号。
王昭君猛地抬头，心绪的动荡让她的指尖不慎撞在案角的青瓷笔洗上，溅起几点清亮的水珠，在微黄的宣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。
她快步走到窗边，打开竹盒，里面安然躺着一张叠得齐整的素笺，字迹是李白那熟悉的、带着三分醉意七分不羁的狂放笔锋：“今日酉时，宫墙西角老槐下，带你去看曲江残荷。”
笺纸右下角还画着个小小的酒壶，旁边注了行小字：“已托韩信调了守卫，放心。”
指尖捏着微糙的素笺，一股暖意仿佛顺着纸页脉络，缓缓传到她微凉的掌心。
这些日子，李白像是早已看透她眉宇间锁着的烦闷，总变着法儿让她宽心。
有时是偷偷托人送来北夷新制的奶酥，有时是在宫墙外远远吹一曲她最爱的《梅花引》，却从不多问一句她为何愁眉不展。
他的体贴像温过的酒，慢慢熨着她心底的寒凉，可越是这样，她心底那份关于血脉秘密的隐忧便越是深重，生怕有朝一日会牵连到他。
“公主，要去吗？”青禾看着她的神色，小声问，“最近宫里守卫虽松了些，可若是被陛下知道……”
“去。”王昭君把素笺仔细折好，迅速塞进袖中，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，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酉时的钟声刚过，寒仪宫的西角门果然比往日松懈。
负责值守的禁军见了王昭君，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句“公主去哪儿”，便侧身让开——想来是韩信早已打点妥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