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脸色灰败,无言以对。
他能说什么?
说乱世之中,枭雄之业,容不得快意恩仇?
说彼时若意气用事,基业将倾,曹氏满门危殆?
这些冰冷残酷的政治逻辑,在一位母亲泣血的爱子之心面前,苍白得可笑,卑劣得刺眼。
他所有的『不得已』,在她看来,都是对父子人伦的亵渎,对母子深情的践踏。
机杼声又渐渐缓了下来,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,叹息而道,『丞相位极人臣,威加海内,何须来此陋室,看一未亡人织布?徒惹人厌……丞相,请离之。』
语气中再无激烈,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倦怠与疏离。
曹操抬起头,深深地看着灯下那个倔强而孤独的身影。
他看到了她鬓角早生的华发,看到了她眼角深刻的皱纹,看到了她因日夜操劳而不再光洁的双手。
他也看到了她眼中那无法磨灭的伤痛,以及……
那深埋于伤痛之下,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,一丝残存的关切?
她虽怨他恨他,却终究未将他拒之门外。
这默许的相见,这陋室中的相对无言,是否已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后一丝余地?
然而,他依旧不能言。
他不能告诉她此刻的许都已是风雨飘摇,汜水关外斐潜大军压境,火器之利摧枯拉朽,他曹孟德半生基业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。
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颓唐与软弱,那只会让她更加鄙夷,或是……
徒增无用的担忧。
他更不能祈求她的原谅,那是对子脩的亵渎,也是对她坚守的侮辱。
他所能做的,唯有沉默地陪伴。
在这方寸陋室之中,听着这单调的机杼声,任由那熟悉的,混合着麻线清苦气息的味道萦绕鼻端,仿佛时光倒流,回到那些无需权谋、只有柴米油盐的平静岁月……
然而,逝者如斯,永不复返。
油灯渐黯,灯花噼啪爆开。
曹操缓缓起身,并不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墙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。他走到门边,拿起佩剑,动作迟缓,似有万钧之重。
他背对着织机,手扶门框,停顿了片刻。
『顾我共载归乎!』
织机声依旧,未曾因他的动作而停歇半分,也未曾因他的停留而加快一丝。
丁夫人始终低着头,专注于手中的经纬,仿佛他从未出现,亦或即将的离去,与窗外吹过的一阵风并无区别。
曹操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中带着茅舍的清寒与尘埃的味道,也带着一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