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的天气,依旧寒得彻骨。
扬州广陵虽无北国那般大雪纷飞,但湿冷的空气却像无数根无形的针,拼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,带着一股子水腥味,让人从里到外都觉得不舒坦。
而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江南大地上,两场巨大的风暴,正在同时酝酿。
正月二十三,江南的寒风中终于带上了一丝血腥气。
隐忍了数月的吴越王钱镠,在接受了朱温册封的“吴越王”后,终于对盘踞温、处二州多年,一直不肯归附的土皇帝卢约露出了獠牙。
他命麾下心腹大将杜建徽为帅,统领精兵三万,又强行征召民夫七万,号称十万大军,兵分两路,水陆并进,直扑温州、处州。
一时间,整个两浙南部,狼烟四起,杀声震天。
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鼾睡。
钱镠意图一统两浙的野心,已是昭然若揭。
与此同时,一封来自洛阳的诏书,则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,彻底点燃了另一场战火。
朱温为拉拢钱镠,使其在南面牵制杨吴,不但正式册封其为吴越王,更是大笔一挥,加授钱镠为——淮南节度使。
这个消息,如同一道惊雷,几乎在同一时间,传遍了江南各路诸侯的案头。
当这道诏书被快马送抵广陵时,淮南王府的紫宸殿内,气氛正压抑得可怕。
杨渥高踞王座之上,一张尚显稚嫩的脸,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自打从江西前线灰溜溜地撤兵以来,本就厌烦的老臣,在他眼中更加生厌了,仿若蛆虫。
那场虎头蛇尾的南征,让他从一个即将开疆拓土,超越其父杨行密,建立不世之功的英明君主,一夜之间沦为了全天下的笑柄。
就在昨日,他还因晚膳的一片鱼脍里有一根未挑干净的细刺,而勃然大怒,下令将后厨的所有厨子,都抽了二十鞭子。
此刻,那些厨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似乎还隐隐在殿外寒冷的空气中回荡。
殿下的文武官员一个个垂手而立,噤若寒蝉,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霉头。
就连朱思勍、范思从、陈璠等心腹,也收起了往日的骄纵,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。
淮南节度使,这是先王杨行密授封唐廷的官职。
是杨渥继承父业、统治这片富庶江淮大地的法理根基。
更是他赖以号令三军、区别于朱温这等篡国逆贼的政治资本,和大义名分。
如今,朱温竟然把它像赏赐一件旧衣服一样,堂而皇之地赏给了杨渥的生死大对头——钱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