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圣地的风又起,卷起银夙霜的发梢,缠在梧桐幼苗的枝桠上。她摸着掌心那枚被体温焐热的梧桐籽(那是后来青梧又送她的,她说:
青梧一颗怕被你的风卷跑了,银尘该笑你毛躁了………
突然想起初遇那天,青梧站在生之根下,月白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身后是禁忌之地翻涌的死气,身前是她亲手护着的、倔强的生机。
那时她就该知道,青梧的“守”,从来都不止是守着生之根。只是那时的她,还不懂有些守护,会被银尘说的“不同方向的风”,吹向再也遇不到的对岸。
而那颗埋在风蚀岩旁的梧桐籽,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夜里,把根须悄悄伸到了风最烈的地方——像在说,哪怕隔着死气与风霜,初遇时那点“霜风与草木能做朋友”的暖,从来都没被长风吹散。
生之根的浓荫里,青梧已静坐了三百年。
她的姿态像是与巨树共生的一部分——背靠生之根最粗壮的主枝,月白广袖摊开在覆满苔藓的树瘤上,袖口的草木纹路与树皮的裂痕浑然一体,仿佛从她入静那天起,树皮就顺着她的袖边生长,将她轻轻裹进这片翡翠色的荫蔽里。
墨色长发散开,与垂落的气根缠缠绕绕,发间的梧桐花瓣早已枯成琥珀色,却仍凝着颗露珠,三百年未落,像谁遗落在时光里的泪。
秘境里的风总是温软的,带着生之根转化出的、混着泥土与新芽的气息。
风拂过青梧的睫毛时,她眼睫上的绒毛动了动——不是醒,更像蝴蝶振翅前的微颤。
青梧(霜………)
指尖的绿意比三百年前更浓了,顺着她搭在膝头的手,漫进身下的苔藓,又顺着苔藓爬上生之根的根须,在看不见的土壤深处,与禁忌之地的死气进行着无声的角力。
她的领地比初见时更广阔了。生之根的枝桠向四周蔓延出十里,覆盖了禁忌之地背面的大半荒芜,藤蔓在黑雾边缘织成绿网,每片叶子都在吞吐着死气,转化出的生机顺着叶脉流淌,在地面汇成细碎的绿泉,泉里游动着用草木精元凝成的小鱼,摆尾时会溅起带着草木香的水花。
而青梧的意识,正沉在这片生机的最深处。
像是浮在暖融融的绿雾里,能听见根须扎进土壤的簌簌声,能看见新抽的嫩芽顶开碎石的倔强,也能……捕捉到一缕极淡的、来自风圣地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