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丹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。清晨推开窗时,海面浮着一层细碎的冰晶,像是谁在夜里悄悄撒了一把碎钻,被初升的日头一照,便折射出冷冽又温柔的光。我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雾,芙宁娜从身后探手,指尖在那片雾上画了一条极小的船,又画了两粒并排的小点,算作我们。船身简陋,却固执地朝右航行,仿佛下一秒就要驶出窗棂,真正扎进那片闪着寒光的海。
“今天该回去了。”她说。声音轻得像怕惊动雪。
我知道她指的“回去”不是回沫芒宫,也不是回歌剧院,而是回更远的从前——回到噩梦尚未发芽的年岁,回到她仍被称作“人类”而非“神明”的短暂时光。一个月前,世界树的信使送来一片枯叶,叶脉里嵌着极细的银丝,拼成一句古老的枫丹谚语:若想彻底告别噩梦,须在冬潮最冷的那天,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,将最后一粒灰烬亲手撒进海里。那片枯叶如今就贴在她胸前的吊坠里,与“潮生之心”并排,像两枚不同季节的月亮。
噩梦开始的地方,是旧枫丹港的废墟。那里早在胎海第一次涨潮时就被淹没,又在第二次涨潮时被彻底撕碎。如今只剩一段残缺的防波堤,半截灯塔,和一座随时会坍塌的钟楼。钟楼里曾悬挂着巨大的铜钟,据说钟声能传到邻国边境,如今铜钟早已沉入海底,只剩一根锈迹斑斑的钟绳,在风里发出细微的呜咽。
我们乘一艘极小的木舟出发。船身漆成淡蓝色,船头刻着一朵小小的塞西莉亚花,是芙宁娜亲手描的。桨是她用旧戏服撕成条,再编成绳,缠在木杆上制成的,划动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,像年迈的歌手在低声哼唱最后一幕咏叹调。派蒙留在沫芒宫,抱着暖炉和一整盘杏仁饼,叮嘱我们早点回,说如果天黑前看不见船影,她就跳下海游过来。
海面平静得诡异,仿佛所有的浪都在远处屏住了呼吸。太阳升至中天时,我们抵达废墟。防波堤的断面上长满灰绿的苔藓,像给伤口敷了一层冷色的药膏。灯塔的玻璃窗早已碎尽,只剩空洞的窗棂,像一排排张大的嘴,无声地对着天空。钟楼斜倚在堤岸旁,木质的楼梯腐朽得看不出原本颜色,踩上去便发出沉闷的裂响,仿佛每一级都在提醒:再向前一步,便是深渊。
芙宁娜却走得极稳。她脱下斗篷,只穿一件单薄的旧式长裙,裙角绣着早已褪色的海浪纹。她一手提着小小的陶罐,罐里装着那粒灰烬——其实是“新生之种”燃烧后的残渣,灰里掺着极细的金粉,像被揉碎的星光。另一只手攥着“潮生之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