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贝壳硌得微疼,却莫名踏实。灯塔立在岛中央,塔身斑驳,却站得笔直,像一根不肯弯的脊骨。门虚掩,吱呀一声推开,里头昏暗,却干净,墙上挂着旧日歌剧院的灯牌,字迹剥落,仍能辨认“终幕”二字。
老人坐在灯室中央,背对门,手里握着一把铜质的小扳手,正在调试一盏极旧的煤油灯。听见脚步声,他回头,眼睛浑浊,却带着笑意。他先看见花——四百枝塞西莉亚在昏暗里开出一片白,像雪落进夜里。他再看见我们,嘴唇动了动,声音沙哑却温和:“你们来得正好,今晚风大,灯芯需要新的故事。”
芙宁娜把花递过去,老人用指尖轻触花瓣,像在触摸久别重逢的旧友。他让我们坐下,自己则起身,从角落的木箱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剧本,封面写着《潮生》。他说,这是他年轻时写的最后一部戏,没来得及上演,剧院就被海浪卷走。如今,他想在塔顶读给我们听,让海风和浪花做观众。
剧本极薄,纸页脆得像秋末的落叶,老人却读得极慢,像怕惊动字里藏着的魂灵。故事简单:一位少女在涨潮时等待归航的恋人,日复一日,直到潮水带走她的名字,她却仍在灯塔守望,守到头发雪白,守到浪花学会唱她当年的歌。读到最后一页,老人停下,窗外正好掠过一阵风,卷起剧本最后一角,像替故事补上未完的句点。
芙宁娜悄悄握住我的手,掌心微微汗湿,却暖得发烫。老人合起剧本,抬头看我们,笑纹里带着释然:“故事说完,灯也该亮了。”他点燃煤油灯,火光在铜罩里跳跃,投下一片金色的圆,把我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塔外的海面。
我们帮他把塞西莉亚插在塔顶的铁栏上,四百枝花围成一圈,像四百盏小小的白灯。风一吹,花瓣颤动,像四百颗心脏同时跳动。老人站在花圈中央,举起煤油灯,火光映着他苍老的脸,像极了一尊被岁月遗忘的雕像。
夜幕降临时,我们告别。老人不肯送,只说:“走吧,风会把你们的声音带给我。”我们下塔,船离岸,回头望,塔顶的灯在黑暗里亮起,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