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,一夜之间,旧港的屋脊、桅杆、风铃都裹上一层柔软的银。雪片不大,却落得密,像无数细小的羽笔,在天地间写下无声的辞章。天未亮,我推门而出,脚下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,像旧信笺被重新展开。芙宁娜站在巷口,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玻璃灯,灯罩上凝着水珠,水珠里倒映出她微微发红的鼻尖。她没有披斗篷,只穿一件旧毛衣,袖口织着早已松散的鸢尾花纹,雪落在肩头,立刻化成细小的水痕,仿佛连寒冷都不忍久留。
我们今晚要去海的更深处——不是远航,而是把最后一束塞西莉亚送出去。那束花不是卖给谁,也不是献给灯塔,而是献给冬天本身。芙宁娜说,雪是冬天写给大海的情书,而我们要做递信的邮差,把情书亲手交到潮水里,让海浪替冬天回一封蓝色的回信。
码头尽头停着一艘更小的船,白帆被雪压得低垂,像疲倦的翅膀。船上没有桨,只有一支旧橹,橹柄上刻着一道极细的刻痕,那是去年冬天芙宁娜在返航时刻下的——当时浪高过船舷,她站在摇晃的甲板上,用匕首划下那道线,说如果明年还能平安回来,就把这条线当作新的起点。如今线还在,船还在,雪却在刻痕上又覆了一层白,像替旧伤贴上温柔的纱布。
船离岸时,雪仍在下。雪片落在海面,并不立刻融化,而是浮在水上,像无数小小的纸船,被暗涌推得四散。芙宁娜站在船头,把怀里那束塞西莉亚高高举起,花瓣被雪映得更白,白得几乎透明,仿佛整束花正在慢慢失去重量,随时会化作光飞走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深吸一口气,像要把整个冬天的冷冽都吸进肺里,再慢慢呼出,呼出的白雾与雪片交织,像一场无声的合唱。
雪幕深处,海面忽然出现一道极淡的蓝光,像是谁在水底点燃一盏灯。蓝光越来越近,渐渐显出一艘旧船的轮廓——那是一艘早已退役的巡轨船,船身斑驳,船帆却新得耀眼,帆面绘着一只巨大的蓝蝶,蝶翼上缀满细小的灯珠,在雪夜里闪烁,像一片移动的星空。船头站着一位老人,头发与胡须皆白,肩上落满雪,手里却捧着一束与芙宁娜怀中一模一样的塞西莉亚。老人抬手,两束花同时举起,像两枚遥相呼应的月亮。芙宁娜愣住,随即笑了,笑得眼角泛起细小的光,像雪里突然绽放的火花。
老人没有靠得太近,只是将手中的花抛向空中,花瓣被风卷起,与雪片一起飞舞,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