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像被潮水推上岸的一枚淡青贝壳,边缘还沾着夜色的水痕。旧港的浮桥在薄雾里若隐若现,木板缝隙间渗出昨夜春雨的凉意。我踩着湿滑的缆绳,把最后一桶海水倒进花店后院的小池,池面立刻浮起一层细碎的银光,像有人悄悄撒了一把碎玻璃。芙宁娜蹲在池边,把手指伸进水里,指尖碰到一条刚醒来的小鱼,鱼鳍掠过她的指节,留下一道极轻的凉意,像一句未说出口的提醒。
今天,花店不卖花。门口的木牌用炭笔添了新的字迹:今日歇业,去听浪。字迹未干,墨香混着潮气,像一段刚写好的乐句,等着被风带走。我们锁了门,钥匙在掌心转了一圈,发出短促的金属碰撞,像一声极轻的告别。
沿着堤岸往东,有一条被芦苇吞没的小径,芦苇叶锋利,划破裤脚,却在皮肤上留下凉丝丝的痒。尽头是一片废弃的盐场,盐池早已干涸,龟裂的泥面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开的旧地图,裂缝里长出细小的海蓬子,绿得刺眼。盐场中央,孤零零地立着一架旧风车,风叶锈迹斑斑,却在风里吱呀转动,像一位沙哑的老人,仍在哼唱无人听懂的调子。
我们把带来的工具放下:一把铁锹、一罐淡青色的釉料、一只空陶罐,罐里装着去年冬天剩下的最后一点海盐。釉料是芙宁娜亲手调的,颜色介于天与海之间,像黎明未醒时的第一缕光。她蹲在泥面裂缝旁,用指尖蘸釉,沿着裂缝慢慢描摹,釉色渗入泥里,像一条新生的脉络,把破碎的地图重新缝合。我则把海盐撒进釉痕,盐粒遇湿即化,留下细小的白痕,像极浅的闪电。
描到一半,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,阳光倾泻而下,落在釉痕上,泥面立刻浮起一层极淡的虹,像被水濡湿的翅膀。芙宁娜抬头,眼睛被光刺得微微眯起,却笑得极亮:“看,裂缝也会开花。”
午后,潮水悄悄涨回盐场边缘,淹过我们刚画好的釉痕,釉色与盐粒被水稀释,变成极淡的青白,像被稀释的墨,又像被稀释的梦。潮水退去时,泥面留下新的纹理,像海浪亲手写下的签名,一笔一划,都带着呼吸。
风车忽然停了,风叶静止,像被谁按了暂停键。芙宁娜走上前去,伸手触碰锈蚀的轴心,指尖沾了一点铁锈,也沾了一点风。她取下一片风叶,用铁锹在叶背上刻下一行极小的字——“此处,浪曾来过”。字迹极浅,却极深,像把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