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谁承想,夫人那时候满心欢喜,无所顾忌说出来的言语,如今成了扎进他心口的铁蒺藜。
真要说他这一生,其实更像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,一颗太好用,所以上位者不忍心丢弃的棋子。每每洛阳城里有哪位达官贵人病重了,就是远在千里之外,也要把他匆忙召回来。可等病治好了,该往上走的时候,就没他什么事,而后不多时被无情地驱赶至偏远地区。
所以他的重阳,总不和夫人在一块过。有时坐在睡满伤病的军帐内,有时跪在皇家的地塌前。偶尔得了空闲,要么领着得意门生应景地说上几句嘱托之言,要么跟随敬重的师长去附近的山坡上远足半日。
总之,夫人在他的生命里,只霸占了很少的一部分。
夫人最爱他,知道他爱喝酒,知道他根本离不开酒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便偷偷学会了自己酿。那时候家里的自酿酒总比外面买来的要好喝数倍,又甘甜又可口,还能根据他的口味随心配。
所以夫人离世后,他总要想起夫人最会酿的桂花酒。
夫人酿的桂花酒与外面街市上卖的大有不同,酒液是清的,一眼就能看到壶底,呈乳黄色,时常再配些不同种类各色的果蔬。那很特别,没人有她这样的巧思,当真把酿酒比作下厨来玩,所以经常是坛坛开封,坛坛有惊喜。
而那酒,时间放得越长,酒色便越鲜亮。有时他能靠着这鼻子闻出来,夫人将今年的新酒埋在哪棵槐树下了。
与大家设想的不同,酒兴言的夫人并不善饮酒。何止是不擅长,几乎是浅浅一抿,那身上便要全红。若是偶尔身子弱了,闻闻酒气都得喘,满脸长疹。但她还是每年都酿,重阳前的一月至二月余,等院子里八月的桂花还没全开的时候,满枝丫的花苞便都给她摘到这酒里来了。
就是那坛子说好了专门备给重阳喝的桂花酒,每次都能尘封一整年的花香。
但是夫人病故了,八年前,他非但没能陪伴在身边,甚至没得到病重垂危的消息,没能按时赶回家。
那时南方发了大疫,短短三月便死了数万人,他被朝廷派去,同几十医工还有成千上万的病患一同被围在那道临时搭建的土墙内,与天地隔绝。后来被封住了才知道,进了那座城的鲜少有能活着出来的,朝廷说是要他们医治,实际上也就是拿他们的命安慰民心,他和那些被选中的同僚,就是全染上病死在那里,也没人觉得可惜。
他不想死,夫人还在家里等他,他们说好要一起活到再也活不动的那天为止。
但后来,他咬着牙用了七个月,好容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