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眉梢都飞着嘲弄。看着眼前这位曾经连一粒尘土都不肯沾染的商会阔少,如今竟和自己一样裹在粗布短褂里,浑身沾着粪车臭味和汗馊味,马三炮心里那点子快活劲儿,简直像油锅里泼了水——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:哟呵!风水轮流转呐! 甭管您从前是多高的门楣、多贵的脚底板,今儿这光景,往这闹哄哄臭烘烘的赌场里一站,可不就跟他马三炮,还有周遭这些吆五喝六的烂赌鬼,一个烂泥坑里打滚的档次了么?这,才是他真正想要的“平起平坐”——一种带着粗鄙快意的拉平。
马三炮此人便是如此。刀架脖子、火烧眉毛的险关隘口,为了兄弟,他真能豁出命去,两肋插刀,眉头都不皱一下。可一旦那惊天的风浪过去,确认了熊迪还喘着气儿,哪怕就剩半条命地站在自己跟前,他心头那根绷紧的弦“嗡”一声就松懈了。什么生死契阔的担忧,什么奔前跑后的辛劳,立马被这刻的轻松冲得烟消云散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他骨子里的那份混不吝、赖皮劲儿便如退潮后的礁石,毫无遮挡地显露出来。此刻,他盯着龙千言的寒酸样,只觉满心舒坦——他还活着,真好,又可以尽情地打趣取笑他了。至于之前为救这位大少爷差点把自个儿折进去的事。嗨,翻篇啦!就当风没吹过,鬼门关前没溜达过!他脸上的嬉笑怒骂、言语间的连珠炮似的奚落,便是最好的证明——旁人压根儿休想从他这副没心没肺的赖皮相里,窥见半点他曾有过的揪心和付出的痕迹。过去的凶险于他,宛如清晨草叶上消逝的露珠,太阳一晒,便了无踪迹。唯有眼前龙千言的落魄,成了他此刻最鲜活、最有趣的消遣。
“马三炮?是你!”龙千言先是一惊,随即一股更深的窘迫涌上来。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磨得发白、散发出古怪味道的破旧短衫,试图遮蔽那份格格不入的体面。“说来话长……”他眼神躲闪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。“来来来!”未等马三炮再奚落,龙千言像抓住救命稻草般,一把攥住他的胳膊,不由分说就往赌场最僻静的角落拉,“我有话要同你说!”
“干啥呀干啥呀!”马三炮嘴上嚷嚷着,身体倒也顺着力道移动,“有啥见不得人的话非得躲犄角旮旯说?咋滴,你龙少爷还怕羞不成?”马三炮嗓门依旧不小。角落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酸的气味。龙千言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,脸上臊得发烫,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:“那个……马三炮,借我点钱呗。”堂堂龙家大少,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向马三炮这样的人低头借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