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王府正厅的暖阁里,地龙烧得正旺,蜜饯的甜香混着松烟墨气,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暖。紫檀木长桌铺着明黄锦缎,小算盘、羊脂玉笔、鎏金长命锁一溜儿排开,最末那本线装《诗经》夹着片风干海棠,是钮祜禄景娴昨儿特意放的——那是傅恒从前送她的海棠,如今只剩这点念想,藏在女儿的周岁礼里。
乳母怀里的宝珠穿着石榴红小袄,袖口缠枝莲绣得活泛,小肉手攥着景娴的指节咿呀晃着。她才满周岁,眉眼像极了景娴,黑葡萄似的眼睛转来转去,看见宾客手里的蜜饯就伸着胳膊要,惹得满厅笑声连片。景娴垂眸逗她,指尖轻轻刮过女儿软乎乎的脸颊,眼底是化不开的柔,只是那柔里藏着丝旁人看不见的冷——若不是纯妃去年在畅春园那碗加了料的杏仁酪,她如今或许不会站在这儿,以和硕和亲王福晋的身份,抱着和弘昼的孩子。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侍卫的唱喏打断思绪,景娴刚要起身,腰后忽然覆上只温热的手,轻轻扶了她一把。是弘昼。他穿着石青暗纹常服,鬓边那缕曾因忧思泛白的头发,早已被太医配的乌发膏染黑——他说“不想你看见我显老,像个护不住你的样子”,这话当时听着像玩笑,可景娴知道,这是他藏在玩笑里的真心。
弘历走进来,明黄常服晃得人眼晕,手里玉扳指转得飞快。他的目光先落在宝珠身上,嘴角勾着笑,可那笑没到眼底,扫过景娴时,眼神沉了沉——这双眼睛,从景娴及笄那年起,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。当年他想封她为妃,却被太后以“景娴生性自由不愿做笼中雀”为由拦了,如今看着她站在弘昼身边,怀里抱着别的男人的孩子,心口像堵着团温火,烧得发疼。
弘历弘昼
弘历走到桌前,指尖碰了碰宝珠的小爪子,宝珠咯咯笑着往景娴怀里缩,弘历你这女儿,比你小时候讨喜多了。
弘昼笑着应:弘昼皇上谬赞,都是景娴教得好。
他说这话时,手还搭在景娴腰侧,没挪开——在外人看来是夫妻间的亲近,只有他们俩知道,这是弘昼的保护。上次纯妃在御花园故意刁难景娴,就是他这样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,一句“福晋身子弱,纯妃娘娘有话冲本王说”,把所有锋芒都接了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