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片洗出来那日,路垚捧着相框笑得像只偷到蜜糖的狐狸。照片里两人姿态慵懒又亲昵,乔楚生的领结果然松垮地垂着,倒衬得他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温润。他特意将相片摆在书桌最显眼处,每逢有客来访总要炫耀一番:“瞧这神韵,比那劳什子《芥子园画谱》里的范本还俊些。”
乔楚生端着茶盏经过时瞥了一眼,耳尖微微泛红却故作镇定:“成何体统。”话虽如此,夜里却悄悄将相片收进贴身衣袋,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底下。
彼时沪上正逢梅雨季节,潮湿的水汽裹挟着黄浦江的咸味漫进城内。路垚嫌屋里闷得慌,拽着乔楚生到阳台上看雨。两人并肩倚着雕花栏杆,看雨滴顺着黛瓦檐角连成珠帘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。路垚忽然伸手接住一滴雨水,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:“你说这雨会落到哪里?”
乔楚生抬手替他拢紧披肩:“或许落在弄堂口卖花姑娘的竹篮里,或许渗进石库门墙根的苔藓中。但无论如何,总归是要汇入江河湖海的。”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路垚脸上,仿佛眼前这场淅沥春雨都成了陪衬。
某日邮差送来一封从北平寄来的信笺,火漆封印上印着苍劲有力的“乔宅亲启”。路垚好奇地凑过去看,只见信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小楷:“闻兄近得佳偶,欣喜万分。兹有要事相商,盼速来京一叙。”落款竟是乔楚生多年未见的老友白绍棠。
“要去北平?”路垚指尖轻叩桌面,眼中闪过狡黠光芒,“正好我还没去过长城呢。”他故意把“我”字咬得重重的,尾音拖得老长。乔楚生怎会听不出他的小心思,失笑道:“自然要带着你同去。”
启程那日天色微明,火车站台蒸腾着白茫茫的水汽。路垚穿着件月白色绸衫配西洋式马甲,手里摇着折扇煞是风流;乔楚生则是一身藏青色长袍外罩呢子大衣,腰间悬着镶玉短刀。两人检票上车时引得旁人频频侧目,倒像是戏台上走出来的角儿。
卧铺车厢里铺着织锦靠垫,小几上摆着时令水果与精致茶点。路垚嫌闷热掀了半扇车窗,凉风夹杂着铁轨哐当声灌进来。他趴在窗口看风景,忽见远处山峦起伏如墨染画卷,兴奋地回头喊道:“快看!像不像咱们上次临摹的那幅《富春山居图》?”
乔楚生正在研墨习字,闻言搁下笔走过来与他并排而立。窗外景色飞速倒退,映在他眸中却恍若凝固。路垚伸手想去触他的睫毛,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捉住手腕:“当心摔下去。”可那温热掌心却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