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梳洗时,路垚发现枕边多了个檀木小匣。掀开盒盖,里头躺着支羊毫笔与一叠洒金笺纸,墨锭上还刻着缠枝莲纹。乔楚生倚在门框边轻笑:“昨日见你看《飞鸟集》看得入神,想着不如抄些喜欢的诗句解闷。”话音未落,管家已捧着青州砚台进来,研墨声混着檐角滴落的融雪声,在寂静里织出细密的网。
路垚执笔蘸墨的刹那,忽觉身后有温热气息拂过耳畔。乔楚生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,双手覆住他握笔的手:“这般持笔姿势,倒像要写瘦金体。”两人交叠的指节投在纸上的影子微微发颤,第一笔落下竟是歪斜的“慕”字。路垚耳尖泛红,佯怒要扯回手,却被对方顺势圈进怀里。鼻尖蹭过对方喉结处的凹陷,闻见松烟墨混着沉水香的味道。
晌午用过素斋后,邮差叩响门环。牛皮纸信封上盖着北平某书院的火漆印,拆开却是邀请函——原是乔楚生半年前托人定制的雕版画册到了。泛黄宣纸上用工笔细细描摹着三百个不同模样的路垚:有时倚着藤椅打盹,有时蹲在院角逗猫,连那次雨中跌进泥坑的狼狈相都被画得眉目如生。最后一页空白处题着小楷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
暮春的雨丝斜斜飘进窗棂时,路垚窝在暖阁里翻看新到的西洋杂志。彩页间夹着张船票复印件,目的地竟是上海。正诧异间,乔楚生推门而入,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露出里面月白纺绸长衫:“明日申城的拍卖会有幅徐渭真迹流拍,可要同去掌眼?”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天鹅绒盒子,打开竟是对翡翠袖扣,幽绿光泽映得他眼底星芒流转。
黄浦江上的渡轮鸣笛启航那日,路垚特意穿了件竹青色长袍。海风掀起衣摆时,瞥见乔楚生正站在甲板栏杆旁与船长交谈。那人今日梳着最规矩的背头,可举手投足间仍带着江湖儿女的飒爽气。待走近了才发觉他领口别着枚蓝宝石领针,正是自己上个月随手塞进他首饰盒的那个。
拍卖会上果然热闹非凡。当那幅墨葡萄图展开时,满场皆静。乔楚生忽然起身举牌:“三千大洋。”立即有人跟进:“三千五!”竞价声此起彼伏间,路垚注意到他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动作越来越快。就在价格飙至八千时,乔楚生突然按住他的手背:“罢了,这画里的葡萄再紫,也不及你上次酿的杨梅酒颜色好看。”
归途的马车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,路垚趴在他膝头数着窗外掠过的水杉树。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抬眼正撞见乔楚生闭目养神的模样。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,唇角还沾着方才品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