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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珠不知何时已无声地退到了殿外最深的阴影里,如同忠诚的守卫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。
郦知媋抱着怀中这个卸下所有帝王光环、只剩下最原始悲痛的男子,感受着他滚烫的眼泪和身体的颤抖,心头的酸涩和怜惜几乎将她淹没。
她想起了白日里灵柩旁那个孤绝沉默的背影。
他不是神,他是人。那个教导他、塑造他、与他羁绊半生的“母亲”,走了。
此刻,他不是大宋的官家,他只是赵祯,一个失去了重要依靠、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男人。
而她,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她低下头,脸颊轻轻贴着他冰凉的发顶,无声地传递着支撑和温暖。在这片被巨大哀伤笼罩的深宫寒夜里,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相拥,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点微弱却珍贵的暖意。
烛火幽微,将相拥的影子投在素白的墙壁上,晃动、拉长。
赵祯身体的颤抖渐止,但那份沉甸甸的哀恸并未消散,只是从汹涌的波涛化作了沉重的暗流,更深地压在他的骨子里。
他缓缓抬起头,离开了郦知媋温软的颈窝。
那双总是温润平和的眸子,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——哀伤、空茫,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、尖锐的痛楚。
他不再是那个在郦知媋怀中颤抖寻求慰藉的男人,重新披上了一层属于帝王的、克制而疏离的沉静外壳,只是这外壳下,裂痕清晰可见。
他并未看郦知媋,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,仿佛要穿透那黑暗,看到太后殿中那冰冷的灵柩。
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,却字字清晰,如同冰棱砸在寂静的殿内:
“她走了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,却蕴含着千钧重量。
郦知媋没有接话,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,肩膀轻轻挨着他,传递着无声的陪伴。
她知道,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话语,而是一个安全的、可以容纳他所有复杂情绪的倾听者。
赵祯沉默了片刻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白中衣粗糙的袖口,那触感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丝现实的依托。
他再次开口,声音更低了,带着一种尘封已久的、刻意遗忘的苦涩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