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四的晨光还未全然驱散冬雾，乔府庭院里的腊梅已悄然吐蕊。路垚裹着银狐裘站在廊下伸懒腰，忽见仆从捧着漆盘小跑而来：“太太，老爷特意差人寻来的绿萼梅枝到了。”她指尖抚过虬枝上凝着薄霜的花苞，转头正撞见乔楚生踏着残雪步入中庭，肩头落满细碎冰晶如同披了件星芒织就的斗篷。
“偏要自己折这寒梅作甚？”路垚嗔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花剪，却见男人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一卷洒金宣纸。原来昨夜许诺要为她画眉描样的约定尚未忘怀，此刻案几已备好螺子黛与羊脂玉砚台。小女儿踮着脚尖趴在桌沿围观，肉乎乎的小手攥着支断齿旧笔在废纸上乱涂，倒把墨汁蹭了满脸像只花脸狸猫。
上元节灯市张灯结彩那日，乔楚生破天荒推掉所有应酬早早归家。路垚刚给女儿梳完双丫髻插茉莉绢花，就见他提着盏走马灯进来，琉璃罩面绘着鹊踏枝头的吉祥图案。“听说西街新来了个捏糖人的老师傅……”话音未落，小姑娘已经欢呼着扑进父亲怀里。夜市里三人穿梭于灯火阑珊处，看舞狮队伍踩着鼓点腾跃翻飞，糖画摊主手腕轻转便塑出活灵活现的锦鲤跃龙门。当五彩斑斓的河灯顺流而下时，乔楚生忽然握住妻子的手放在心口：“愿岁岁年年皆如今朝。”
惊蛰前后雷声隐隐，路垚在佛堂抄经时忽觉阵痛袭来。产婆慌慌张张跑来通报时，正在书房批阅账册的乔楚生打翻了整瓶松烟墨仍浑然不觉。直到看见接生嬷嬷抱着裹着绣金襁褓的婴孩立在门前，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将紫檀木桌角攥出深深的指印。孩子满月酒那日，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传家翡翠长命锁挂在儿子颈间，转身却悄悄塞给女儿一盒嵌着珍珠的外国巧克力。
春分祭日带着幼子扫墓归来途中遇雨，马车暂歇在古刹檐下避水。路垚抱着熟睡的小儿子倚着车窗看山间云海翻涌，耳边传来木鱼声与诵经调交织成奇异禅意。乔楚生抖开锦氅为她遮雨时动作极轻，生怕惊扰了怀中孩童清梦。忽有山风穿堂而过掀起车帘一角，但见漫山遍野都是新抽嫩芽的茶田如碧波荡漾，远处农人戴着箬帽采撷明前龙井的身影恍若丹青妙笔勾勒。
清明踏青时节发现后山野菊丛中夹杂着几株罕见的紫色重楼。路垚蹲身采摘药草时被带刺茎秆划破指尖，乔楚生立即撕下内衫下摆为她包扎伤口。归途经过石桥遇见卖花担子，他豪气地买下整筐芍药赠予妻妾婢女，独独留下那枝带着晨露的鸢尾别在自己襟前。当晚浴兰汤沐时，路垚瞥见他锁骨处还留着白日里替自己挡荆棘留下的浅红痕迹。